路远之同倾城回忆起了那晚——
大概就在代月离开前的几日，她不知道从哪搞到了一壶酒，又一个人坐在房顶看月亮。路远之本来只是路过，想到这姑娘身上的骨头刚刚被拼成个人样，可再也经不起任何跌碰，怕她酒喝多了站不稳当，遂驻足在院中想要劝她下来。
代月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，像是并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，神色都有些恍惚了。“你帮我找到裁云剑，我就教你瑶光剑法。”她蓦地开口，声音很低。
路远之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：“……你说什么？”
代月垂下头来看他，神色依旧淡淡：“我说到做到。”说罢又转回头去看月亮，也不管听者心中是怎样的波涛汹涌。
她不像是喝醉了，脸颊比平日里还要白上几分，路远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这句话往心里去，又该不该……告诉师父。
可之后一连数日，她都绝口不再提起裁云剑，路远之愈发觉得那晚大约只是她醉酒后的胡言，于是并未放在心上，直到方才抬头一看明月高悬，此事才重又涌上心头。
她还在寻找裁云剑。
只是她为何偏偏要对路远之说这番话，仅仅是因为那天晚上喝醉了，还是另有目的？
倾城没由来生出一种感觉，她觉得代月已经找到了凶手，此番离开逍遥谷，恐怕就是要去复仇。那个计时，不仅代表着代云深的祭日，或许还代表着凶手的死期——只是她一个没有内力的人，能用什么样的方法复仇呢？
“白大哥，你要是没有内力，却想要杀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报仇，你会怎么做？”
白竹衣不知她想到了什么，只是顺着她的思路答道：“方法有很多：用毒药、阵法之流削减对方的战力，或是寻求一个更为强大的同盟，总之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外力。”
“毒药……我们这里倒是有很多。”倾城仰头看他，一时浮想联翩，“强大的同盟，恐怕这谷中也有一个。”
白竹衣这下听懂了：“你是说，代月姑娘很有可能会为了复仇向萧谷主寻求帮助？”
倾城一把扯住路远之的袖子：“师兄，你可知师伯离谷去了哪里？”
路远之挠头思索片刻：“师父临走前同我说了，他要去一个叫……对，叫无量崖的地方。”
倾城没听说过：“无量崖？”
白竹衣却是一惊：“无量崖！”
这一问一叹同时发出，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，白竹衣开口向她解释：“灵云峰无量崖，传言是未言斋老斋主季未言的安眠之所。萧谷主同季老斋主可有交情？”
“师父整日里除了练剑就是练剑，江湖上相熟之人并不太多。”路远之对自家师父的性子还是比较了解的，“这季老斋主也不是什么剑客，我猜应该是没什么交情。”
“这么看来，我的猜测还真有些可能。”倾城将此事细细梳理，代月在床头留下的刻痕代表着日期，而她与萧毓先后离谷，或许正是要奔赴至相同的目的地。
白竹衣道：“未免意外横生，我即刻出发前往无量崖，看看能否寻到代月姑娘的踪迹。”他见倾城也要开口，自然知晓她想要说什么，抬手将她打断，“倾城，你留在谷中，若是见到代月姑娘回来，定要将她留下。”
他忧心此行会出现危险，只有将倾城留在逍遥谷中，他才能安心——邝北山上发现倾城失踪后那经髓彻骨的恐惧，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。
倾城明白他的心思，也不再争辩，乖巧地点头应下。
白竹衣便乘着夜色出发了。
按道理说，萧毓的剑术同样是当世一流，有他襄助，代月至少不应该会有性命之虞。可白竹衣心中偏生充斥着惶惶不安的心绪，他鬼使神差地想：这或许是自己找到代月最后的机会了。
想到此处，他一扬马鞭，想要加快速度赶往无量崖，马儿发出萧萧长鸣，马蹄铿锵，在夜色中脚踏飞尘狂奔而去。
灵云峰位于永州以南，一路奔驰，参天巨树林立两侧，几近遮天蔽日。白竹衣也是头一次来到此地，一头扎进这深山老林，周边景色与百步之外几乎无甚差别，他有些茫然，不知该往何处前进，只得勒马驻足。林子里霎时安静下来，只剩飞鸟不时扑棱着翅膀亮嗓脆鸣，以及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将枝头摇晃。白竹衣仰头仔细观察头顶日光，也只能依稀分辨出大致方向。
白竹衣攥着缰绳正在犹豫，身后忽有马蹄之声哒哒靠近，来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说话不客气：“白公子胸有乾坤，竟没能装下这区区四方八位吗？”原来是季离。
白竹衣见到他，颇有些惊讶：“季兄，你怎会在此？”
季离朝他微微颔首，也不带停顿，一马当先骑行至前方带路：“白公子与我的目的地想必是一样的，时间紧迫，我们边走边说。”
白竹衣紧随其后，试探发问：“无量崖？”
“白公子是为了代月而来吧。”季离驱马狂奔，神情严肃，“我亦是为她而来。”
白竹衣心下了然，此前他与倾城的判断不错，季离果然早与代月相识。他执鞭一抽，加速赶上前方匆匆赶路之人：“季兄如此匆忙，可是在担心代月姑娘遭遇险境？”
季离语声很沉，每每想到代月，他的心脏便控制不住地如擂鼓般狂跳：“这不是担心——她一定会出事的。”
“代月姑娘有萧谷主从旁相护，境况或许并没有季兄想得如此糟糕。”
白竹衣见他面上担忧不似有假，好心出言宽慰，没想到季离听闻此言，忽而突兀地回头看他，眼中浮出惊惧之色：“怎么会是萧毓？”
“萧谷主乃代大侠生前挚交，由他出手帮助昔日好友报仇，难道不是合情合理？”白竹衣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反应，嘴里说着话，也渐渐生出迟疑，“难道说，萧谷主此番前来无量崖，并非是要帮助代月姑娘……”
季离眼底泛起淡淡血色，再次扬鞭驱赶胯下马匹疾奔向前。
“他不是帮手。”季离哑声说道，“他是凶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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