嘴上说着不想陪她死在这里，却在不知什么时候暗自脱下掩藏体温的皮质手套。与她丈夫截然不同的温热指节箍住甘甜细白手腕，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红色指痕。
荼修心知无论她选择哪条路，都不会与他同行。盯着那圈显眼的红痕看了两秒，手缓慢放开。
和他梦里梦到的一样，只需要很轻微的触碰，就能在白雪地一样的肌理上留下绵延成片的红沼泽，让人陷进去。
甘甜没有任何犹豫地松开手，往上快走了几步，心脏陡然突突跳了几下。
她站在楼梯的中段往下看，荼修还站在原地，垂头看着下面的楼梯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感觉到她的目光，才傻愣愣地抬起头。
碎石沙砾扑脸，整栋楼摇摇欲坠，灰尘纷纷扬扬，他一双孩童一样的眼无措又茫然地看着她。
这是在干什么？甘甜莫名呼吸一窒，怎么有种抛家弃子的感觉。
她甩掉莫名其妙的情绪，往上又走了几步，又一声轰鸣伴随剧烈的摇晃，她忍无可忍地回头，看向还站在原地的荼修。
“走啊。”
站那儿等死吗？
说完，她不再往后看，快速上前。推开天台门之前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遥远的脚步声，想必应该是荼修离开了。
天台上，直升飞机旋翼摆动，带起让发丝飞扬的风。机舱的门大开着，楚青身高腿长，站在门边像一棵等待的树，在看到她的时候无声地对她露出一点微笑。
甘甜快步上前，注意到楚青垂在身侧的右手正往下滴滴答答地淌血，血液顺着鼓起的关节蜿蜒，无声地翻越一座座山丘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因为失血，楚青的唇色比之之前略显黯淡，他伸出舌尖润润干燥的唇，嫣红水色一闪而过，声音有些哑：“先上去。”
他抬手欲撑起甘甜，被甘甜摇头拒绝，拉起扶手自己往上，踏上踏板又回头来接他。
看清楚青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，甘甜人顿了顿，一把拉起楚青的手拽着他往上，一边问那人：“你来干嘛？”
荼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交握的手：“你喊我的。”
“我？”
“你说‘走啊’，”他直勾勾地看着她，声音有些委屈，“我以为你是喊我跟上你。”
甘甜沉默了。
荼修很有分寸感的离飞机很远，只站在天台门边上，随时往后退一步就能回到大楼里。
可他本身并不是一个有分寸感的人，向来无所顾忌横行霸道，这种分寸感让他像是被家养过又被丢弃的宠物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可怜巴巴的感觉。
可惜，这有俩瞎子。
甘甜被他坑过，这种可怜带一点倔强的表情他在监狱里表演过无数次，她免疫了。她的记忆里，荼修眼神越可怜，使阴招的时候越狠。
楚青单纯看不惯他。
都是男人，都不懂谁的小套路。
两瞎子默契地关上机舱门、利索地扣上安全带，吩咐飞行员起飞。
几声连续的轰响之后，大楼底端开始出现几道裂缝，一路蜿蜒向上，还没启动的机身都跟着摇晃几下。
“没受伤吧？”
楚青从储物舱拿出医疗箱，指尖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渍蹭到塑料外盒上，拖出长长的血痕。
身边的人没动静，他偏头看了一眼，目光定住，顺着甘甜的视线看向舷窗外的身影。
赫卡特城主跟兰斯是兄弟的消息不算什么新闻，但鲜少有人知道两人是双胞胎。
楚青刚在底下跟其中一人交过手，他看着这个不知道是哥哥还是弟弟的人，蹙了蹙眉，沉沉开口，“让他上副驾。”
闻言，甘甜别过脸，瞪大眼睛看向楚青：“啊？”
她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“绑去云梦，多个人质。”
楚青若无其事地收回眼，拿着棉签的手因为疼痛微微颤抖。
满载的飞机腾空而起，机翼扇动的声音嗡嗡作响，在楼下左等右等没等到人的兰斯带着人刚刚推开天台的门，就看见半空中盘桓的飞机向远处驶去。
“甘甜！”
兰斯心脏狂跳，耳边一阵空响，像是骤然被密不透风的玻璃罩子罩住。
他大声呼喊，趔趄着往前跑了几步，差点翻出天台的边缘。
飞机上的人似有所感，沾着点黑灰的脸贴近窗户，明净透亮的眼镜隔着玻璃与他遥遥相望。
她笑了笑，半秒后，伸出手掌贴在窗户上挥了挥，掌心反复擦拭那半截儿窗户，更清晰地展现她的告别。
兰斯心脏陡然一疼，眼前一黑，疼得他快要昏厥。
眼前的人嘴唇翕动，像是说了几个字，又像是叹了口气。
兰斯听不见也看不清，他总觉得要是不拼命留下她，这有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。她驯服了他，不应该再丢下他。
直到脚下开始剧烈摇晃，激烈反抗的兰斯被飞奔而来的副官打晕拖下楼。
机舱里，坐在副驾的荼修乖巧且沉默，手上戴着楚青给出的手铐，像是自己不存在一样。
楚青在清理手上残存的血污，冷黑的眼睛里情绪分明，他将沾血的棉签扔到一边的塑料袋里。
“你刚说了什么？”
他有点淡淡地恼怒，但并没有表现出来。
他不希望甘甜给出类似于“下次再见”、“有机会再见”这样飘渺的承诺，云梦城城主和墨西拿城主有生之年如果有相见的机会，那一定是某方的军队攻破了另一方的城门。
也不希望她说出诸如“祝你幸福”、“祝你开心”之类的话，不管是礼貌还是真心，都不要。他讨厌妹妹对别人的这种亲昵，哪怕是虚假的。
甘甜沉默两秒，否认了。
“你不是听见了吗？我没说话。但我想问他，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的名字。”
在婚礼前的最后一次见面，兰斯依然在喊她Bella。她只是好奇，在知道她名字之后，那些刻意称呼她Bella的时候，兰斯在想什么。
楚青沉默半晌，单手将她搂进怀里，“每个人都有隐藏的东西，睡一觉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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