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宁愣了愣。
戚尧说，谢谢他。
好像从认识到在一起再到现在，戚尧总是在说谢谢他。
每一次，江宁都觉得自己听懂了她在谢什么，每一次却又像是没有完全听懂。
戚尧原本就不是一个擅长长久沟通的人，她总是习惯于用最简短的话去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。
这一点江宁当然早就知道，可他不知道的是，戚尧为什么总是要对他这么的客气。
江宁从来都不相信什么所谓的相敬如宾，当然这是用来形容已经成婚的夫妻的成语，可在江宁看来，恋爱中的人如果是一心想要长久，那和已经走入婚姻殿堂的人没有什么区别。
夫妻本来就是一体，做什么事情都是客客气气，面对对方的时候谦逊礼貌到像是在对待一个客人，这事真的有什么意义吗？
甚至是偶尔拌嘴吵架，或是彼此撒娇依赖到无法分离，难道这样有什么不好吗？
所以，他必须承认在这一点上，他是真的看不透戚尧。
是因为还没完全习惯他这个人的存在？江宁不知道。
他心里多少是有些不太舒服的，可又怕被戚尧听出后惹得她不开心，只好强迫自己收起想法，尽可能多笑几声。
再聊多几句，江宁隐隐又有了刚才那种感觉。
他觉得，戚尧肯定是有心事的！
可是很明显，戚尧并没有想和他分享的这个打算。
这一点让江宁无比的失落，以至于直接缩短了这一通电话的总长。
而更让江宁郁闷的是，戚尧似乎并没有感觉出他的情绪，一直到挂断了电话，都没有发现他不大开心。
“兴许是我藏得太好了吧？”江宁放下手机，小声嘟囔。
然后就被东子无情嘲笑：“心情不好还藏着掖着的，还指望人家第一时间发现？我看你多半是想瞎了心了！哈哈哈......”
江宁：“......”说的好像也是那么个道理......
是他主观上不想去要求戚尧太多。
原本他对戚尧动心，对她掩饰不住自己的心思，慢慢生出了追求的意思，直到后来被戚尧抢了表白的先，所有这些时候，他也从没有想过需要戚尧为自己做些什么。
喜欢一个人，爱一个人，原本就是一个人的事情。我喜欢你，我爱你，我希望你的一切都能比我更好，对于我的付出和爱是否能给出对等的回应或是回报，这本来就没有那么重要。
更何况，戚尧愿意在他近乎一无所有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，选择成为他的女友，这本就已经是最好的回报了！
这么想想，江宁的心思转眼间多云转晴，这便回身招呼起东子：
“走~出去吃饭去！我请客！”
戚尧放下电话，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呆愣了好久。
她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在做什么，为什么会跟江宁说自己休息不好之类的事情让他分心？
又为什么会在反应过来之后，在听出了江宁的不开心后没有哪怕多一句的安慰？
其实......她不过是打心眼里不想让江宁分心，却又会为自己控制不住的想要依赖江宁的心思觉得纠结又羞愧。
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，搞得她整个人的表现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的，冷冰冰的冷淡......
戚尧长叹一声，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，这又是否是一种陷入爱情中时人的正常表现？
她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，又或许是最近来剧场的观众少了一些，她的脑子都开始不大清醒，常常都会自相矛盾。
潘雅欣在这时从外面兴冲冲跑进来，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气喘吁吁：
“亲爱的，你快出来看看呀！”
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“好事啊！你看谁来了？”
戚尧看一眼镜中刚刚画好一条眉毛的自己，放下勾笔起身走了出去。
烫着玉米小卷的女人正绕着观众席缓慢走着，一只虽然生出了皱纹却仍旧细长好看的手从一张张椅子上划过。
听到声音，女人抬起头对上戚尧的视线。
是杨老师！戚尧不禁瞪大了眼睛。
眼前这位杨老师不是别人，正是每天早上带领着戏曲兴趣队伍在小公园里开嗓练习的那位。
戚尧在知道了她曾在京剧院就职开场后，也曾多次邀请她进到剧场看看。
其实也是想着，万一哪天杨老师终于解了心结，能重新站回到舞台上表演，虽然这嗓子是大不如前，可若论唱腔韵味，相信杨老师也能秒杀掉太多舞台经验不多的演员。
可是每一次，对方都只是笑笑，从未踏进过坤伶社半步。
可是今天，她却主动走了进来！
戚尧亲眼看到她抚摸椅背时眼神中的不舍和怀念，对她为何不请自来的原因，心里基本已经有了数。
杨老师笑笑，自己快步走上前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直奔主题：
“不知道，坤伶社能不能给我这个孤老太太留个位置啊~”
真的听到她亲口说出，戚尧承认自己一瞬间被震撼到了。
是要经历过怎样撕心裂肺的自我否定和重塑过程，杨老师才终于能放下对过去的执念重新站在这里，绝口不提从前种种，而对一切都能一笑了之啊！
前有马老爷子真情实意的招揽，如今又有杨老师鼓足勇气重新回到戏行，前后这短短两天，戚尧算是彻底见识到了，什么叫做老一辈人的风骨和信仰！
那或许是现阶段的她，根本不可能企及的东西......
遍身经验的老艺人愿意加入，这当然是坤伶社的一大幸事。
刘慧中在知道了这件事情后，整个人大喜过望，喜滋滋想要跟老人商量薪酬的时候，杨老师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哪怕一分钱。
按照老人的原话：“我这个年纪了，都不知道还能活着几年，多赚一分少赚一分，能有多大的区别？
你们坤伶社尊老爱幼，愿意让我这个孤老婆子重新站回舞台上过过戏瘾，我已是千恩万谢了！
有那个钱不必给我，多给孩子们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，让他们以后都能有个灿烂的前程，那可不比什么都要强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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